关于《周易》，一直以来，咱们都把它作为是一部算命的书。然而《翦商》的作家李硕觉得，《周易》主要不是用来占卜的淫人阁，而是周文王写的一册历典籍，多数记录了商周鼎革时期的遑急事件。如果这个解读成立，那么算命先生们的饭碗可算是要被砸掉了。

如果你碰巧懂点形而上学，就会说，《周易》是玄学，它是在描述一种难解的宇宙表率。但还有一种解读形势，那就是所谓六经都史。

六经史料化

什么是六经呢？就是诗、书、礼、乐、春秋、易经。易经即是六经之一，相传孔子至极喜爱这部书，是以反复阅读，以至悬梁刺股。有东谈主说它是六经之首。

史天然就是历史文章，中国古代的史屡见不鲜，可惜一把秦火烧去了绝大部分先秦、上古史料。

经和史的差异在那里？经以载谈，史以记事。一个讲虚的，一个讲实的。经的地位至高无上，早已被圣洁化，士子念书东谈主恨不得逐日肃然生敬。但早在明代，王阳明就说过，经史不分家。为什么呢？因为非论是经如故史，都指向一个标的，那就是明善恶。经亦然史，“《易》是包牺氏之史，《书》是尧、舜以下史，《礼》《乐》是三代史”。但并不是说把《诗经》《周易》作为典籍来阅读，六经天然亦然史，但仍以载谈为主，叙事为辅。《春秋》原来是部典籍，但经过微言大义的加持，后东谈主就不敢作为典籍看待了。

到了近代的章学诚，明确在提六经都史了。他说，“古东谈主不著书，古东谈主未曾离事而言理，六经都先王之政典也”。咱们中国的传统知识，从来都不是古希腊那种从主见到主见，纯作念想维的游戏，而是从履行资格中索取教授，化作酷好，是以叫作念照本宣科。六经都是上古先王留住的政典、官书，是档案贵寓，天然就是史，但不是平方的史，不错载谈，提真金不怕火先王盛德。章学诚的中枢要旨是在解释六经的本色是什么，是以态度是经学本位的。

插足民国，经过新文化的浸礼，六经都史的道理就变了。新一代的学东谈主才不会去对六经恭恭敬敬呢。既然六经都是上古档案，那么就把他们作为征询历史的材料吧。这个转变中，清华大学教师陈壁生觉得，是章太炎肇其始，胡适之统领其成。那时的民风，不仅六经不错史料化，连古诗词也不错。比如陈寅恪先生，即是以诗证史的高东谈主，他借助白居易和元稹的诗歌来征询中唐历史，又通过弹词来征询明末清初钱谦益和柳如是的外传姻缘。

国产自拍

周易中的历史

回到《周易》。这是一册至极独到的书，历来注家极多，各执一词，原因在于它行文古奥，酷好极为朦胧难解，留住广阔解释空间。六经都史派觉得，从《周易》卦辞和爻辞中，相通不错发掘史料，用来征询上古史。

顾颉刚先生早年写过一册小册子，叫作念《周易卦爻辞中的故事》，即是易经入史的起原。他通过对卦辞和爻辞的征询解读，考据了五个上古史的故事，有两个很有名：一个是说商东谈主先祖王亥在有易被杀，且被夺去牛羊；另一个，则是所谓帝乙归妹，考据的是纣王的父亲帝乙把我方的妹妹嫁给西伯侯周文王的故事。这种解读易经的关节，今天看来也如故惊天动地的。

另一位经学全球高亨先生也觉得易经中保存了多数殷周之际的历史故事，他的名著《周易古经今注》中，确实全盘接收了顾颉刚的上述考据。高亨说谈，古代从事卜筮的东谈主会把占卜的事情至极应验记录下来作为贵寓，供日后鉴戒，久而久之就会累积多数的行状记录，这其中就会包含不少的历史事件。后头又有东谈主对这些贵寓进行裁剪。高亨觉得周易古经成于周初，书中援用的历史故事，最晚的是发生在周文王武王之际。

《翦商》的作家李硕应该是六经都史的狂热信徒，他不仅试图从周易的卦辞爻辞中还原殷周立异的历史，还进一步觉得，周易是周文王奥妙撰写的一部翦商谋略书。准确来说，是文王训练占卜工夫的服务手册。通过反复训练，文王肃穆掌抓了这门通天的智商，为袭取商朝的天命打好基础。但这是顽抗之举，是以行文极其朦胧，让东谈主捉摸不透。

李硕很敢写，时常会有一些惊东谈主的判断。比如在他的另一册书《孔子大历史》中，说阳虎可能是孔子的同父异母昆季，两东谈主长得有点像，是以孔子和弟子们经过匡地的时候，被当地东谈主当成了阳虎受到围攻。这个打趣天然开得有点大了。此次他挑战的是全球对《周易》的领略。

立异谋略书

李硕从卦辞、爻辞中解读出不少颇具争议的历史细节。

诗经《大雅·绵》描述的是周太王，也就是古公亶父指导族东谈主迁居到岐山眼下的故事，如何勘探地形，如何大兴土木成就新的假寓点。写得很有声势，充满了创业的关怀。《诗经·鲁风》中的另一首诗致使觉得，古公亶父迁居岐山之阳，也就是周原，是周东谈主翦商伟业的开动。

然而《翦商》中敷陈的故事就大为不同。李硕在从头评释《周易》益卦、需卦、升卦的卦辞后，觉得是商王朝主动找上了周族部落，想让他们成为我方在西部的从属。那时周原界限在商东谈主手中，这里曾片霎成就过一个亲商政权，但在临近部落的压迫下难以保管。因此商廷就想邀请古公亶父向东移动到周原，这么就能接近商东谈主统治的中枢区域，便于鸠集协同。李硕是一个讲故事的高东谈主，他在书中活泼还原了古公亶父如何去周原朝见商王武乙的进程。从此之后，周东谈主收复商朝，并承担了一项遑急服务，为商朝捕捉战俘，主要就是羌东谈主，把他们押送前去殷都，成为祭祀庆典上的东谈主牲。是以周东谈主迁居岐山之阳，非但不是翦商的开动，反而是投奔商朝。

李硕的生机才略令东谈主叹服，这种推行也不无酷好。时常觉得，周东谈主从更北的豳地南迁到岐山眼下，是因为受到戎狄的压力，被动往南移动。比如《孟子》中就说，“昔者大王居邠，狄东谈主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邠就是豳，同音字。如果接续李硕的说法，作念一个折中的推行，一方面周东谈主是受到戎狄压迫无法再在豳地藏身，另一方面又受到商东谈主的邀请南下，于是见风转舵，前去新的根据地，竟因此成就一番洪业。

这都是根据一鳞半爪的信息张开的假想，缺少交叉字据，是以远不是信史。

揭示东谈主祭是《翦商》这本书的重头戏，周文王可能也曾亲往殷都，见地了东谈主祭，目睹了解决东谈主牲的粗暴进程。是以李硕解读周易，就觉得其中不少卦象记录了东谈主牲献祭。比如剥卦，一般被解读为阳气剥落，阴气高涨，是一个阴盛阳衰的进程。但李硕的解读是东谈主牲被从脚到头进行剥皮剖释，径直取了卦爻辞的名义酷好。

文王致使还记录了我方宗子伯邑考被献祭的进程，就是艮和咸这两卦。

鬼神降天命

根据这个解经逻辑，周文王悄悄记下了他们周族以及他我方经历过的事情，接续六十四卦去验证福祸，进一步推演他想要作念的事情是否不错见效。文王想要干的这件大事天然就是翦商。但在他的头脑中，鬼神宇宙愚弄着东谈主类宇宙，这点跟商东谈主的不雅念是绝对一样的。商东谈主这么致力地举行祭祀，不吝血土产货献祭牛羊和东谈主牲，是以得到了鬼神的护佑，显得如斯刚劲。我方想要成就翦商伟业，就一定要像商东谈主一样得到天命。是以他苦心孤诣，刻苦学习占卜的手段，因为在他的阿谁期间，这是跟神灵交流的独一阶梯。战国之后，众东谈主广博信服所谓文王革职，是由于他广施仁义，获取民气，举例感化了虞和芮两国。伪《尚书·泰誓》有一句话，“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东谈主交感，民气向背决定老天爷的作风。这是经过周公、孔子校正后的民本目的宇宙不雅。

在文王的年代，所谓天命，就是指鬼神宇宙的号召和授权，跟民气没相联系。《逸周书》的《程寤》篇中记载了文王革职的进程，乃是源于文王的内助大姒在程这个处所作念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商朝朝廷中长满约束，于是她的男儿发，也就是其后的周武王，把周东谈主朝廷中的梓树种到商廷中去，遵守长成了佳木。周文王一开动是有些猬缩的，惦记会惹来大祸。他的父亲季历和宗子伯邑考都因为商王疑忌而惨遭杀害，我方也被纣王囚禁好多年。这个梦若是传出去，周东谈主必定会遭到撤消性打击。好在他此时如故学会商东谈主的那套占卜工夫，通过一系列操作，终于把恶兆转酿成了吉梦。终末，文王和太子发沿途拜伏，从皇天天主那里接收天命，也就是受商命，取商东谈主而代之。其后司马迁必定看到过这段史料的，但他是儒乡信徒，满脑子都是圣东谈主圣德，若何都不敢信服这么谬妄的举动，是以只字未提太姒之梦，宁可觉得平息虞芮之争这么的德政才是天命的来源。

看来，至少不错详情这两点，一是文王必定下过苦功夫学习掌抓商东谈主的卜筮工夫，为的是能绕过商东谈主径直跟上天交流，从而有契机得到鬼神的正式，拿到代商的天命。是以文王被囚羑里时演绎周易，应该也不是附耳射声。然而否整部周易古经是由周文王所撰写，大概如有些东谈主所讲的，周文王写卦辞，周公旦写爻辞，则无法求证。周易成书的年代实在应该是周初，时辰上是吻合的，但更有可能是集体聪惠的结晶，最终有东谈主系统整理汉典。

二是周易古经中记录着商周之际的历史故事，也应该是不错证实的。比如顾颉刚教师考据的“帝乙归妹”。然而这么的检阅很扼制易，仍然有很大的概略情味。比如李硕就不欢跃“帝乙归妹”是指商王帝乙把妹妹下嫁给周文王，而是有另外的解读。是以周易即即是记载了某些历史片断，也诋毁常暗昧的，无法径直作为史料征引。

稍许归来一下。非论周易包含了几许史料，它都是一册卜筮用书，庸碌来讲，就是用来算命的。即即是文王撰写了卦辞爻辞，他亦然在用这些材料演算天命。

《翦商：殷周之变与中原更生》

李硕 著

一頁folio | 广西师范大学出书社 2022年10月

本文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陆郎念书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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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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